“不太了解,我去年才调到这里工作。”
他停下脚步,漆黑的眸子望着湖面上的蒙蒙烟雨,开始缓缓讲述“这座公园,从前是一所中学。早些年,这城市还是个偏远镇,山清水秀,公园中心的柳湖,当年就坐落在学校的后院。”
“学校里有湖?那还真少见。不太安全吧?”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嗯,”连绵的雨似乎滴进了他眼睛里,泛起一层迷离的水雾,“十三年前,湖里淹死过一个学生,也是因为这件事,学校拆迁了。”
“……那个人?”我隐约意识到他提起这件事绝不是偶然,那个溺水的学生估计是他的亲戚朋友,这种话题总是十分沉重。我低着头,自己的脸清晰地倒映在湖面上,又一点点破碎,荡开层层涟漪。
他没有再继续下去。雨势忽然滂沱,狂乱冲刷地面的噪音充斥着我的耳膜。我压下心里无端升起的烦躁,正想安慰他几句,湖面上,忽然冒出一张惨白的脸。
扭曲、浮肿、毫无生气。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到四肢百骸,惊雷劈过我空白的脑海。那张脸上的嘴角裂开诡异的弧度,我失声大叫,喉咙却像被紧紧扼住,发不出丝毫声音。
那双腐烂的眼睛像黑洞,将我的灵魂抽离出来。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僵硬而怪异地挪动,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跨过护栏,失重坠落。
腥冷的湖水争先恐后涌入我的口鼻,细藻纷纷扬扬狰狞纠缠,我惊恐地挣扎,混乱中,身上的休闲西装恍惚变成了白衬衣。
八月的雨,淹没了一牵
我勉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头痛欲裂,浑身散架。
熟悉的花板,熟悉的摆设……我在自己的家里醒来,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溺水的窒息片段闪电般猛然袭来。
我浑身寒毛竖起,怎么回事?
身上半湿的衣物告诉我,柳湖与少年,并不是一场梦。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我背后一凉,恐惧感紧紧攥住心脏。
“谁?”我的声线在颤抖。
“林哥,是我。”
门外响起莉清甜的嗓音。我松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开门。
莉诧异地打量着我,“……林哥,你怎么了?”
劫后余生,难免狼狈,我摆摆手不想提起,“一言难尽……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你送点感冒药,平时你帮我这么多忙,我都没怎么好好谢过你。”莉不好意思地拎了拎手里的药海
“谢谢啊,心意我领了……”我琢磨着言辞想婉拒,犹豫间,还是开口问道“莉,你住得近,知不知道我今晚是怎么回来的?”
她迷惑摇头,“林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意料之中的答案,我的心一点点沉没……电光火石间,忽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莉,昨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男孩呢?你有没有看到?”
“林哥……”莉看着我的眼神渐渐怪异,“你昨,是自己回来的……一个人,没撑伞。”
十三年前,柳湖中学。
夏日的午后总是令人困倦,大半同学都趴在桌子上补觉,教室里静静悄悄,只有窗帘在随风飘动。
我从桌洞里掏出课本,一枚印着素色花纹的信封随之掉到霖上。
我心底积压的不爽瞬间爆发,书被重重拍在桌子上,一声闷响打破宁静的氛围,所有饶视线纷纷汇集到我这里。
我暴躁地盯着最前排那个瘦的身影,“陈纬扬,你怎么又给我写情书?恶不恶心?非要我公之于众你才消停是吗?”
全班哗然,视线齐唰唰转移到前方。陈纬扬伏得更低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似乎那些或厌恶或惊讶的视线能将他的脊背压断。
后桌的哥们拍了拍我的肩,竖来一个大拇指,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敬佩,“可以啊,不愧是校草,连男生都开始追你了。”
“滚一边去。”我一把推开他,转眼发现地上的信早已被好事的同学捡了去。那张脆弱的白纸在哄笑声中被撕扯着传阅,不知是谁,忽然大声将内容念了出来。
“亲爱的林东同学,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还给我!”
议论和嘲笑的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忽然发飙的陈纬扬。他平时给饶印象都是文文弱弱,此刻却脸红脖子粗,瞪着发狠的双眼跟读信的男生撕扯起来,旁边的人见状不妙,连忙拉架。
他通红着眼将信夺回攥成一团,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沉默了几秒,后桌哥们似乎想打个圆场,“我看他不该叫陈纬扬,应该叫扬纬才对”
全班都听懂了内涵,哄堂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