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
苏州河南岸。
方兴文看看摆着一张臭脸的刀子,又瞅瞅拖着腮帮子坐在赌桌前面,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对面吹口琴的林跃的高敏,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来到对岸的,不知道。
林跃究竟想干什么,不知道。
他怎么搞定蓉姐,杜月笙和那个女人的,不知道。
方兴文看向窗户前面站着的女人------上身穿深v领黑色开衫,里面是一条白色长裙,及肘的长手套上面搭着一条御寒用的貂皮披肩,有一种高贵典雅范儿。
他没认错,就是那个民国第一美女卢小蝶。
“回来了,蓉姐回来了。”
刀子弹烟灰的时候瞄了一眼窗外,发现门口多了辆轿车,赶紧走过去打开房门。
轿车司机推开驾驶室的门走出来,过去拉开后方车门。
杜月笙和刘蓉由车上下来,往赌场大厅走去。
二人前脚进门,林跃放下口琴,高敏愣了一下意识到人回来了,扭头往门口看去。
卢小蝶转身道“怎么样了?”
刘蓉一脸古怪“巴登想见你。”
不只她理解不了,杜月笙也感觉难以接受,上回林跃在领事府邸冲巴登好一通怼,就差把刀架在领事先生脖子上说话了,都以为他疯了,这下给英国人得罪惨了,哪里知道今天去领事府邸探英国人口风时“随口”说了一句谢团长那位朋友又来南岸了,巴登便说想要见他一面。
以前求爷爷告奶奶才答应见面,现在报个讯就成,这还真是……够讽刺的。
林跃把口琴递给高敏,微笑说道“我说什么来着?”
“是是是,你神机妙算成了吧。”高敏接过口琴,也不嫌他刚刚用过,含在嘴边试着吹了两下,却发现怎么也把握不了节奏,完全吹不出林跃刚才吹口琴时圆润婉转的曲调。
林跃起身冲方兴文说道“走吧。”
“你就这么带他过去?”刘蓉指的是方兴文脸上的伤,左眼青肿,嘴角还有一团淤血,看起来像被人打了一样,实在有碍瞻观,以英国人的挑剔肯定不会有好感。
“和日本人战斗受的伤,那叫荣誉,对不对方记者?”
方兴文感觉面皮有点烫,拼尽全力才挤出一丝微笑,什么叫跟日本人战斗受的伤,明明是这家伙打得。
“你们在这里等候吧,我跟方记者去就好了。”丢下这句话,林跃和方兴文上了轿车,司机冲杜月笙点头示意,开车送二人前往领事府邸。
……
一刻钟后,林跃和方兴文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会客厅。
跟上回不一样,巴登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见他到来起身相迎“林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
林跃跟老家伙寒暄一句,又简单介绍一下方兴文的身份,在正对巴登的沙发坐下,开门见山说道“不知领事先生深夜召见有什么吩咐?”
“既然林先生是谢团附的朋友,不知可否劝说谢团附降下四行仓库天台的旗帜?”
林跃脸色一变“巴登先生,你不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四行仓库乃我国领土,难道连升国旗也无法自主吗?如果我跟你说,让你把租界里的英国旗降下,你会同意吗?”
这次轮到巴登脸色难看了,经过上次接触,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好说话,见面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被一句话噎个半死。
“林先生,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四行仓库和租界的情况不同。”
“不同?巴登先生,你少跟我这儿扯那些没用的,降旗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林跃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因为上午发生的事,现在日本和英国的关系十分紧张,在这个关键时刻升旗,无异于挑衅日军。他们如果不进攻,对于军队的士气和国内舆论都是一种打击,他们如果进攻,在经历过飞艇坠毁,哨兵死亡事件后,租界方面如果视而不见继续绥靖,张伯伦的内阁将承受很大压力,布鲁塞尔会议开幕在即,‘日不落帝国’这五个字会沦为国际笑柄,租界方面如果动手报复,那么冲突将进一步升级,也就等同于向日本宣战了,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巴登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声音发出。
旁边做陪客的方兴文在心里连骂三个“娘希匹”,这小子看起来只有20岁,对当前局势的把握简直绝了。
“啧啧啧。”林跃得理不饶人“日本人把你们的军事观察员都干死了,你们想的不是为死者报仇,为国家正名,而是不继续刺激敌人,知道么,在我们得字典里有个词叫‘孬种’,我觉得送给你们英国人很合适。”
娘希匹?
娘希匹它爷爷!
方兴文是真服了,这家伙说话到底有多损呀,坐在他面前的可不是街上擦皮鞋谋生的小商贩,是英国领事巴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