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道“理念冲突。”
孤心魂道“理念冲突?”
冷杉道“不错,江湖与朝廷间的理念冲突。天煞十二门这些年一直与朝廷走得很近,甚至在一些城郡占据了大半边天,天煞十二门原先与朝廷牵连的初衷,是想占朝廷便宜,借钱养士,怎知皇粮吃多了,有些人便假戏真做,要么甘之如饴地当朝廷走狗,要么干脆把自己视作官家人,而另一些人则始终坚定不愿与朝廷为伍,矛盾由此而来。”
孤心魂想笑却笑不出来,江湖存在一日,便当与朝廷盘根错节一天,剪不断理还乱。
只问道“这矛盾必然存在已久,为何不分时宜地在这当口爆发?”
冷杉道“此事与一奇女子有关,导火索则是商阙之死。”
孤心魂挑了挑眉,显然对前者更感兴趣,遂问“奇女子?”
冷杉道“你可听说过晋州城的听澜公子?”
孤心魂恍然道“无怪乎先生会以奇女子冠之,这位听澜公子倒是当之无愧。”
冷杉似是找到了知己,询问道“看来你也去听澜小筑观赏过其大演?”
孤心魂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彼此彼此,慕名而往。”
冷杉道“想必对她的观感应也不差了。”
孤心魂道“这是自然。听澜公子博闻强识,不但擅长教书育人,还会说书唱戏,晋州城中的听澜小筑便专为其所设,每逢大演,十里八方必当不畏辛劳趋之若鹜去捧场,曲终人不散,听澜公子还会在神楼上提出近日遭遇窘境的嘉宾排忧解难,这样的妙人儿天下无双,孤某生平仅见。”
冷杉浅笑道“所以,你觉得这样天下无双的妙人儿怎会是个普通人,又怎会当只笼中雀?”
孤心魂瞳孔微缩,惊诧道“她还有何身份?”
冷杉摇摇头。
孤心魂奇怪道“不知道?难道没有猜测方向?”
冷杉点点头,说道“有,但这样的人,我掰着手指头能数出来至少三人,还可能有第四、第五种可能,是以不敢断言。”
孤心魂无奈道“好吧,那先生的意思是听澜公子一手促成了商阙之死,引爆了天煞十二门内部由来已久的矛盾?”
话语刚落,孤心魂便悚然一惊。
他到底没忘了冷杉刚刚说的后半句话——商阙之死。
提到商阙的死,便绕不开地煞门的灭亡,以及那个年轻剑客,杀手夜枭!
彼时便盛传名不见经传的杀手夜枭根本无法凭一己之力覆灭地煞门,除非其背后另有高人指点,闻名晋州城的听澜公子当然是最佳人选,偏偏因太过明显,最容易洗脱嫌疑。
结合冷杉之言,想来天煞十二门终究是查明了地煞门覆灭真相与听澜公子脱不了干系。
见孤心魂已推知大概,冷杉进一步解释道“宋河比之听澜公子还是棋差一招,但他把商阙当兄弟看,不想商阙死的不明不白,遂请动萧银才详查,萧银才不负所托查到了听澜公子布局的有力佐证。然而,这件事还是就此戛然而止,同样打通了官府关系的听澜公子反向施压,不愿因小失大的褚汉雄想着小事化了,矛盾也就此激化。”
孤心魂道“那听澜公子现今可还在晋州城中?”
冷杉道“在宋河不顾一切率众去擒拿听澜公子时,其住所早已人去楼空。”
孤心魂道“于是,义气为先的宋河当然认为褚汉雄与他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冷杉饮茶如饮酒,感慨道“江湖义气,这四个字很轻,有人会因为不足一两重的碎银,而出卖情同手足的兄弟;这四个字却也很重,有人会为了素不相识而刚看对眼的喝酒哥们豁出性命。”
孤心魂以茶代酒与冷杉碰杯对饮。
满杯茶下肚,孤心魂继续问道“既知褚汉雄甘为朝廷鹰犬,我们又为何与之为敌?”
冷杉道“第五侯手底下既有江湖化的锦衣卫,还有军制化的‘那伙人’,不缺打手。反观最早入局搅浑官场浑水的于添麾下缺些卖命人,褚汉雄挑对时候凑上去,确实能捞着不少好处和承诺。许是我对阉党存有偏见,总觉着这些人行事无所不用其极。”
孤心魂默然,他不相信十数年如一日临渊而行谨小慎微的冷杉会在没有十足把握时无端给人盖棺定论,兴许是其发现了什么端倪,只是缺乏说服力,故而才未将话说绝。
孤心魂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我记得宁掌柜上次从幽京回来说过,先生正着手调查凝露台那批东瀛杀手之事,不知先生可查有所获?”
冷杉苦笑道“有,也没有。”
孤心魂道“查到了些许眉目,但后续证据多半已被破坏伪造过?”
冷杉颔首道“发现线索指向九大家后,我便没再往下查了,毕竟正确答案全部被替换了。”
孤心魂道“事发于幽京之外且山高路远,九大家中任一家都无法完成一套缜密的伪装。”
冷杉道“起码需合五家之力。”
孤心魂道“只要不动摇九家根本,难有五家齐心,否则庙堂之上的主戏也不会是二人转了,反倒是由于提督出手布局的话,便顺理成章了许多……”
冷杉踌躇片刻,决定还是该为红尘客栈的行事定个基调,以免红尘客栈采取过于激进的举动,惹祸上身,道“切不可介入天煞十二门的内斗,但若是意外遭遇,碰上站褚汉雄一边的,能寻着出手机会便不留活口,处理干净些;碰上站萧银才一侧的,保持井水不犯河水。”
孤心魂颔首表示记下冷杉的叮嘱,想着活跃下稍显沉重的气氛,顺嘴拍了计马屁过去,道“与先前的不招惹相比,我觉得先生这回的用词更为妥帖。”
冷杉微微一笑,让孤心魂怅然这计马屁落在了马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