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晚穿着学士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傅筱冲过来抓着她的肩膀。
“我们晚晚穿这套衣服真好看。”
“不是都一样嘛。”
“哪有哪有,谁都比不过我们晚晚!”
“就你嘴最甜!”齐司晚装出鬼脸要捏傅筱的脸,傅筱哇哇地躲开。
五月中旬的风已经是稍烫的了,图书馆前的树长了好看的鸡蛋花,正好充当毕业照的背景。
各自在外实习了几个月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近况,有些踩着高跟鞋化了淡妆的女生围在一起自拍,夸彼此瘦了亦或是白了许多,这不禁让齐司晚想起四年前高中毕业,也是这番景象,只是这次过后,就是各奔东西,没有人会因为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而抱在一起伤感,在同一个城市就足够欢喜了。
“大家,来拍照啦!”
摄影师终于调整好角度,所有人自觉向熟悉的人靠拢,傅筱兴致勃勃地挽起齐司晚的手臂,拉着她找合适的站位。
“高的站中间,矮的站两边!”
“来,你跟他换一下。”
“矮的都到前排来哈!”
几个老师站在远处看着整体站位,时不时地走向前来调整。
“好啦,我喊3,2,1,大家都喊茄子哈!”
“3,2,1。”
“茄子!”
“ok!”
“再拍几张啊刚刚我眨眼了!”
“对啊对啊。”“再拍几张嘛!”一群嘈杂。
“好好好”
黑色的帽子扬起来像是在蓝色的彩纸上泼墨,一道道抛物线。齐司晚还是被阳光晃了眼。
摄像师摆出ok的手势,所有人一哄而散。
“等我一下!”
只听见一句话,齐司晚就找不到傅筱了,四处张望也难以在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背影里快速辨认出来哪个是傅筱。大概走了五个阶梯,齐司晚看到左前方停车场正在与一个男孩交谈的傅筱,她刚想走近,傅筱便回过头向她打招呼,并向男孩介绍这是她的好朋友齐司晚。
他们牵着的手像是握成一块拳头,猛地捶进齐司晚的胸膛,将她推入刚破了冰的湖泊里,冰块碎成渣划伤她的皮肤,寒冷的湖水渗着鲜红的血液堵住她的每一个毛孔,令她窒息。
她看着傅筱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边却全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你好,我叫李弋。“
男孩开口了,齐司晚清醒过来。
“你好。“齐司晚扯着嘴角勉强一笑。
男孩咧嘴笑,脸上的酒窝很深,瞳孔的褐色很浅,在他不小心直视太阳的时候。
他挠挠头,叫齐司晚和傅筱站在一起,他给她们拍一张合照。
齐司晚看着认真调试摄像机的他,除去他一直上扬的嘴角,这个人分明就是周寄北。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是齐司晚打给周寄北的第二十通电话,在她收到一个写着“再见”的短信之后。
李弋说自己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
那周寄北算什么?
出租屋里安静得像没有人住过。钢琴是合上的,附近没有琴谱。
二楼右侧的房间里只有干净整洁的床、桌子、衣柜,没有任何周寄北生活过的痕迹,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周寄北消失了。
齐司晚掏出手机,眼睁睁看着手机里和周寄北的短信、通话记录、照片像是被火烧一样一点点消失,但没有剩下半点灰烬。
“以后照顾好自己。”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没有,拍完毕业照就是真的大人啦。”
“什么啊,我一直都是大人了啊!”
“好啦好啦。”
“那你明天要陪我去拍毕业照吗?”
“啊……我明天有事。”
齐司晚来回想着昨晚和周寄北的对话,他早就说了啊!明明已经提示你了!你在想什么啊齐司晚!可是他为什么要走?他去哪里?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为什么……无数个问题像揉成一团的毛线球在齐司晚的脑子里纠缠,越想把它解开越是缠得更紧,仿佛要连同她的心一起吞噬掉,血肉模糊,撕也撕不开。
齐司晚蹲坐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来的水浸湿了她的脚踝,她站起,水突然漫过她的小腿、大腿、肚子……
愈来愈高,出租屋的墙变成一块一块脏脏的石头,离她越来越远,抬头是灰白色的天空,身边空空如也。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她的鼻子,恐惧的气息包裹住她,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反而逐渐沉入海底……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我陪你去疯……”闹钟响了。
齐司晚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天花板。这已经是第五次做这个梦了,每一次都是在拍毕业照的那天,她找寻周寄北的时候,戛然而止,醒来。
凉飕飕的冷风从窗户缝溜进来,趁人不注意就钻进被子里。齐司晚躲在被子里把衣服穿好,起身洗漱、收拾,化上淡妆,背上挎包,出门。
去年冬天,齐司晚进了妈妈介绍的工作室实习,便跟傅筱一起租了这间房,在寒假开始之前从宿舍搬出来。
一年来,业绩上升,生活平淡,闲暇时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去工作室附近的琴行练练琴,自己捣鼓一些新鲜的食物,偶尔想吃北京炸酱面了就吃。一切都是很平常的样子。
她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周寄北的男孩。
傅筱说,或许是太经常看到李弋,或者是她偷偷地喜欢着李弋,才会做这些梦。
可是齐司晚知道自己对李弋没有感情,周寄北跟李弋不一样。
大概半年了,一开始只是会梦到一个男孩什么话也不说地看着她,后来梦里的男孩越来越清晰,会给她做饭,弹琴给她听,接她回家,陪她写生……断断续续的生活碎片,所有画面都真实得可怕。
“司晚,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休息几天再准备下一项工作吧。”
齐司晚终于决定去找一找周寄北。她并不确定这个人是否存在,可是她就想找到他。
“周寄北”这三个字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挡住她所有的工作思路。
中山路10号,的确是一栋供人租住的房子。
浅蓝色的墙、米黄色的门,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开门的是一个留着长卷发,看起来很有异域风味的大叔。
客厅还是有长型桌椅和黑色的三角钢琴,琴椅上摆着许多本琴谱,其中一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合集摊开在谱架上,想必是大叔正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