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得到了自己曾极度迷恋着的权利,得到了自己曾苦苦追求的下,可如今他却感到孤寂疲惫,如同枯坐在庙间的独僧。
不曾有人进这庙间同他搭过话,每日纷踏而至的唯有络绎不绝的香火。人们供奉着他,爱戴着他,却并不敢同自己接近。他纵然被捧得高高在上,也只惊觉周遭寒气益重,正所谓“高处不胜寒”。
他孤独地搓着双手为伶仃的自己取暖。
“我想去会一会故人。”
出门的时候,他对低头恭顺着自己的侍从如此。
他踏进来的时候,邺城正在下雪。三九,鹅毛般的雪纷纷落下,打在府外几簇开得正盛的红梅枝头,恰如一场悲恸的祭典。
他如同顽劣的孩子叫府内外的人一律噤声,蹑手蹑脚地探进去,却还是不心发出了声响靴子与雪交织的声音,像是街坊流传的曲儿,幽幽怨怨地一直响着。
“仲达”
他很轻很轻地喊着。
半晌,他又喊道,声音变得比先前嘹亮些。
“仲达”
床榻上病容尚存的羸弱男子闻言眯了眼,倏地挣扎着直起身子来,声音里透着大病未愈的虚弱“不曾闻陛下要来,臣受宠万分,只是臣重病缠身,恐难行大礼,还望陛下见谅。”
真客套啊。他轻笑着睨着那低头行礼之人,心下有些莫名的恼怒。
“很烦,想见你。”他有些孩子气地着,仿佛自己才三岁大。
闻见曹丕这状似撒娇的语气,司马懿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他又想起自己同曹丕初遇那日他哭喊着要求自己替他家出仕,那样无理取闹,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居然会蜕变成如今这个阴沉不露的帝王。
但他现在,其实不也没变吗。
依旧如此幼稚、孩子气、童心未泯。
“仲达,如果你内心真的有什么其他想法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曹丕孩童般枕上司马懿冰凉的双膝,自顾自喃喃。
“你待我的那份赤诚,希望永久不变。”
他的呼吸逐渐匀称,想必是疲倦到了极点,就如此随意地倚在司马懿身上睡着了。
床头面容苍白的男子闻言怔住了。良久之后,他默默闭上自己狭长的双眸,面孔间的温情被一抹令人心悸的笑容取代。
曹丕,我对你,从始至终都不曾赤诚过。
他如今将至残年,感觉生命正一消逝,日趋沉寂。
如今的下,他已几乎全揽于司马氏手中,他如自己所想达到了对曹氏的复仇。
恐你终难为人臣。
果真应了那蓍草之士的言语,他司马懿,确是祸国之辈。
他徐徐合上双眸,感到四周的冷气正慢慢凝固。
沉寂里,他突然想起一个人……二十年来,一直都不曾入梦的一个人。
“虽言如云,匪我思存。下之大,君且看之。”
他对着空气呢喃出声,再然后,是一声长久的叹息,仿佛压抑了许久。
懿不曾忘却。
下之势,晋将代魏。
君且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