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气渐退,然而攒了一个夏季的酷热却不是一两缕夜风就能吹散,况且她的面前还有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的火堆。
罗镜烦躁地守着药罐,嫩如葱白的脸在火的炙烤下变得通红。
本是轻薄飘逸的罗裳经过一层层汗水的浸润,黏糊糊地贴着她的皮肤,使她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
“这过的是什么鬼日子!”罗镜将手里的蒲扇愤愤摔到地上,双颊气得一鼓一鼓,配上那本就热得通红的脸,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少女该有的脾气。
然而,气过之后,却又不甘心地捡起扇子,如深闺怨妇般,一边扇着药罐,一边自言自语,“想我堂堂秋落渊大姐竟沦落到这种境地,传出去真是贻笑江湖……老子当初怎么就这么不开眼,捡了这么个衰神呢……”
夏夜静谧,只有两三蝉鸣,一片蛙声,和着罗镜那断断续续的碎碎念,最后总算顺利把汤药熬好。
罗镜大喇喇地伸出手就要端那火上的药罐,余光瞥见手上的烫伤,又悻悻缩回了手,转身去寻了快抹布。
杜南桢躺在破庙里的稻草上,朦胧间听见一声“死猫滚远点,没东西喂你”的娇呵,努力睁开眼,便看见罗镜把一碗黑乎乎的汤汁放到他身侧。
与其是放,倒不如是磕。杜南桢本就脏乱的灰衫又添了几片汤点,他无奈坐起身,强撑着端起碗一仰而尽。
“谢谢师父,”喝罢药,客套的话总要一。
罗镜烦躁地摆摆手,转身走到破庙另一侧的稻草旁,和衣就要躺眠。
“呃……师父……”眼见罗镜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杜南桢也能猜到她现在有多不待见自己。
心翼翼的语气,听得罗镜恨不得捂住双耳。但她还是强忍怒火,面朝杜南桢坐起,翦水双瞳半是火焰半是阴森。
“有话快,没事睡觉。”
“师父,你……还是不要管我了……虽然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可你我本是萍水相逢,我却连累你至此……”杜南桢斟酌着开口,岂料一开口便触了罗镜的逆鳞。
只见罗镜颦眉一蹙,眼稍微挑,脸霎时黑了下来,“萍水相逢?你既行了拜师礼,那就是我罗镜的徒弟。若是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老子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你既行了拜师礼,那就是我罗镜的徒弟。
所以……杜南桢本因伤寒而颓靡的眼睑突然掀起,沉沉眸色转化为灿灿星光。
所以,她不会抛弃他,对吗?
夜色浓重,马车疾驰。
车外是流光徘徊凉如水,车内是相对无言沉如夜。七·八·中·文
杜南桢抱着自在车内醒来便一言不发的罗镜,少女绵软的身躯和沁饶体香如细细密密的丝线,包裹着他的七筋百骸。
青白的莲形香炉冉冉飘散出白檀香的烟线,可那仅有的一点旖旎在触及罗镜死寂的双眼,也彻底烟消云散。
“镜儿,”杜南桢涩然开口,眼中氤氲出一层水雾,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在怀中罗镜的脸上,“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可是,我不能让你再受到伤害……”
呵,究竟是因为没有能力保护她,还是不想自己拖累他?
罗镜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她保护的落魄和尚,而是当今皇帝寄养少林多年的皇子。
锦衣华服,尊容显贵,原来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改变仅需一月便能实现。倒是涉世未深不谙世故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