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终有结束之时,世人如何也想不到。
西秦制造的罪孽最后竟是在鸠浅和烟尽雨的一战中落下帷幕。
西秦公主最后没有死。
不是天下人真的打算放过秦家的最后一丝血脉。
而是在鸠浅死后,远在北海的某一个人现身在了这南方的生财城里。
那人来时踩着霞光,额头青丝别着一根细长的银钗发卡,脸颊两侧丝绦披肩,长发及腰,焕然然如神人仙道。
他自称初帝,叫李休还。
他说了一句不要再造杀孽后,在东楚众人的合围之中带走了西秦公主秦微凉和她的侍卫秦冬。
西秦的公主和她的侍卫秦冬,从那时起便消失在了人间。
无论世人如何寻找,都寻不到这两人的踪迹。
直到一百多年后,西秦大漠中出现了一伙人。
他们重新打着秦枢的名头的人来到了生财城里,他们的首领是个女子,名秦枢仙。
但那是后话,现在不讲。
鸠浅和烟尽雨一战惊天动地,即使几次挪移战场,还是毁去了能容纳上亿人口的生财小半个西北角。
一场大战,余波殃及的无辜之人数以百万计。
大战后那会儿聚集在生财城中,听到了初帝的话语的那些个心中怒火依旧滔天的修士凡人们,慢慢才知道,那墨海皇室所在的北休还洲的真正含义。
北休还洲,就是李休还的休还。
齐一门的白衣书生们,一边守着昏迷不醒的烟尽雨,一边恨恨的猜测着这一场大战背后的真相。
初帝其实是一直看着这个世界。
他分明可以一句话,一挥手就平息这一次人间乱斗。
但是他就是袖手旁观,让着他们这些人为他建的国前仆后继,经历生死。
有些书生因此失望,褪下了身上的白衣,散去了修为,离开了齐一门。
至于他们在乱兽将下至极要去哪里,无人知道,也无人关心。
想必,他们多半是在哪个不知名的乡野含恨老死。
修道,老死。
一时间,在失心的人儿眼里突然就变成了同样的一件事。
鸠浅的故事随着他与人间会首的一战终结而随之结束。
但是人间的活人还得活着,兽乱依旧没有平息。
甚至,两天之后,生财城中的人就发现,北边来了很多的野兽。
这些野兽更饿,更凶猛。
甚至它们其中一些,敢奋力地跳上高空,用大嘴去撕咬天上修为高深的仙人。
那最后墨海的人都死绝了吗?
自然没有。
但是,这片地方再也没有了规则。
末世来啦。
大多数人都在躲避兽乱中惶恐的活着,没有时间再去管别人。
那个算尽天机留下预言的人间秘使曾随口说了一句墨海将夜,没想到最后也算是成真了。
人们再去想时,发现世间确实已经没有了墨海。
墨海皇室最后一任帝皇,女帝,李玄宫于这场大战三十年后老死在了生财城中的一处废墟中。
听人说,国亡之后,她不知为何就来到此地,然后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
剑渊以北的这一大块地方,彻底被野兽统治。
这里在后来的几百年里,人族通过牺牲生存地盘的方式和恶兽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很多地方,人不再去;
有些地方也成了人类繁华安全的栖息之所。
这就是最好的平衡。
很巧的是,生财城依旧是生财城。
生财城重建后,依旧是人族兴盛之地。
那里的凡人团结着修士,扛住了兽流的一波波侵蚀。
鸠浅和烟尽雨大战过的地方,此时一片繁华。
而鸠浅和烟尽雨砸毁的那间客栈最后还是成了一间客栈。
烟尽雨在与鸠浅一战后,沉睡了十天。
醒来之后,他便回到了天下第一楼上。
无论风雨,电闪雷鸣,他都枯坐在楼上,一动不动。
有人说他在大战之后有所醒悟,此时正在证道求取长生。
也有人说他受了重伤,于此地休养生息。
但不管人间的人说什么,再也没有人去追究殷家的人是不是他杀的,因为殷家被世人抛在了脑后。
世人皆是贵人,贵人嘛,无聊的时候喜欢定他人的生死罪责,但也健忘。
往后的日子里,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挑战他。
挑战他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
近乎不自量力。
无人知道他十天之后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境了。
不过,他对于这些人从来不曾理会过。
直到有一天,裴三千挽着一个面容清秀,令他陌生的男子,来到了天下第一楼,对他说了句“生财城,恭候。”
说完,裴三千和那个人便转身离去。
烟尽雨承认自己再看到裴三千挽着别的男子的手时极其生气,当时他甚至都有一剑斩去她头颅的冲动。
因为他觉得她身边的男子应该是他的三弟,鸠浅。
但是,他知道,他就是一气之下杀了裴三千也没用。
鸠浅可是他亲手杀死的,就和齐一一样。
他没有资格去指责一个死了爱人的女子。
真正负心的人自然会做负心的事,裴三千既然愿意选择换一个人终老,那就是裴三千的事情,与他烟尽雨无关。
烟尽雨这一世自从和拜小月东楚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她,就像原本就没有认识过。
最后,就是生离死别。
不只是她,好像自从师父印刻刀师死后,再然后齐一死后。
他在这世间就只剩下鸠浅一个人能说说话。
但是他最后把鸠浅也失手杀了。
所以现在他好像一个人也不认识。
在他离开齐一门的时候,有白衣书生问他
亲手杀死自己的两个兄弟,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想了很久,没有回答。
他心说大概是话在喉头,欲言又止那种滋味吧。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个挑战者不再耐烦地等待烟尽雨给予答复,一剑劈开了天下第一楼,试图激怒烟尽雨与他一战。
然而,剑下无人,人去楼空。
从此人间发现烟尽雨这个天下第一人消失在了天下第一楼,不知去向。
这一天,距离上次烟尽雨和鸠浅的一战,过去了整整五十年。
烟尽雨形容枯槁,像是凡人熬了夜,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妆容。
他来到了生财城里,站到了一间客栈外。
这间客栈,名叫穷途知音归乡处。
有意思的名字,但是烟尽雨是个无趣的人,他不会去想什么有趣的事。
他没有知音。
客栈的牌匾上用血红色的染料镌刻着四个大字和气生财,大门旁按理说应该有幅迎客的对联。
但是实际上没有,有的是两幅长画。
左是一片山野,有飞鸟走兽,死的栩栩如生,好似死前都在争那画的像狗屎一样的东西;
右是一个风姿绰约的执剑剑仙,被一凳子横着剖穿了胸膛,剑仙临死还将手伸向那一袋一看就知道是金子的玩意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幅画的意思大概就是此吧。
这画的不对,小浅不是这个样子。
烟尽雨心痛无比。
“你是谁?”烟尽雨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有个人御用神行到了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看这幅画。
“我是谁不重要。”这个人说道。
“这是你的客栈?”烟尽雨问道。
“算是吧。”
“墨海应该没有你这样修为的人,你到底是谁?”烟尽雨再问。
“墨海亡了。”
“你如何认识的裴三千?”烟尽雨三问。
“谁是裴三千?”这个人反问了一句。
“那你为何到天下第一楼去邀我?”烟尽雨最后一问。
“你天下第一,我慕名而去。”这个人很是诚恳地说道。
烟尽雨没有多说,神行而走,在原地留下一个身影。
在烟尽雨留下的身影尚未消散时,客栈中走出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