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烟尽雨从角落黑暗里走了出来,五大三粗的秦贺微微惊讶。
居然是他,只是他留下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
烟尽雨回忆起长歌当欢的长歌左摇,想到了自己的断剑。
烟尽雨朝着两位前辈拱了拱手,道“晚辈烟尽雨,此次前来,一是来求见机关城城主封棹,请他帮忙铸一柄新剑,无奈没有通行令,来此意图申请一个;二来,是为了却自己的一桩尘缘往事,当初用几个野兽的性命换了舍弟一条性命,而今特来偿还承诺。”
秦贺早已收好情绪,此时正双手交叉抱臂,饶有趣味的看着烟尽雨。
前些时日,齐一门的人来信便说过“此子不凡,只要不中途夭折,日后大有希望可以臻入湮止。”
现在来看还不到四十岁,未来大有可期。
初帝别过头对西秦王说道“还不错,差一线便能破开那个关口。”
秦贺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承认,只是三五十载的事情了。
破开那个关口?
烟尽雨不解,心说自己一心向道,日夜苦修,早就三年前便修炼入了真九境,为何说自己差一线破开关口?
难道是十境的关口吗?
烟尽雨觉得自己距离十境还很遥远。
年轻人总是在掩饰思绪方面做得不如经历过沧海桑田的老人家那般不动声色。
烟尽雨的疑惑神色只出现了一瞬间,两人便相视一眼,无奈地瞥了瞥嘴。
秦贺说“可曾听闻过一个传言,世间九境分真假,以强敌弱忌分暇?”
烟尽雨虚心礼拜,道“听说过,但不知详解,请前辈赐教。”
秦贺没有想到烟尽雨姿态下放得如此自然干脆,顿时对他好感大生,大手一拍烟尽雨的肩膀,爽朗一笑,说道“谈不上赐教,守海的这些人都知道。人仙境后便是凡上境,真假九境相差不大,只是给速度和力量定了一个下限。”
烟尽雨听得云里雾里,依然不解。他明白自己的天资悟性皆不如那些聪颖的子弟,纯粹是勤奋支撑自己优于常人。暗自叹一口气,接着问“恕晚辈愚钝,还请前辈详解。”
秦贺不擅长为人师,他觉得自己讲的很清楚了,但是再详细可就无从下手,求助的目光投向初帝。
初帝略作思索,清了清嗓子,道“将九境修士喻为一塔,塔尖之人只要愿意,举手,投足,出拳,跺脚,嘶吼,出剑,凡此作为,其力量速度皆是凡上境修士全力一击。当你每一击皆是自己全力一击,你便是入了真九境。这般作喻,你可懂了?”
李休还娓娓道来,秦贺头点点表示说的不错。
咀嚼消化一番,烟尽雨仍旧有疑“如若是全力一击,一击过后或是几击过后当是无力再战,为何还能说是每一击皆是全力?”
初帝微笑“人之八境誉为人中仙,不论如何变,都只是人。”
“凡上九,已是人上仙,平淡修炼,即使不入真九境,均寿也有八百,入便可再夺天地造化二百年,活一千年。破九境,臻湮止境,便可寿与天齐。其中九境生不息,死不灭,吐纳山河,气力自会恢复。如果你做不到,说明你尚未尽入凡上。破开九境的关口,就是十境了。”
“前辈教导,醍醐灌顶。”烟尽雨觉得此刻恍若新生,想到自己道路还有很远很长,就生出无限的向往和喜悦。
看到烟尽雨这家伙被激励得眼睛都要放光了,秦贺撇撇嘴,暗骂自己一句嘴巴笨。
呦吼,没天理,风头全被初帝抢走了…
秦贺觉得好没有面子,全然忘了刚才的怒吼咆哮已经惊掉了一大厅人的下巴。
初帝见烟尽雨有所领悟,欣慰的点点头,便从袖中取出一道令牌,交予他。
这个令牌赫然便是机关城的通行令牌。
烟尽雨接在手里,拱手谢过,便欲转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烟尽雨忽然回头,问“两位前辈和另外两把座椅上的,可还都算是这塔尖之人?”
“我们早就身在塔外。”初帝平淡的声音如一滴水落入烟尽雨未起涟漪的心湖,掀起滔天大浪。
烟尽雨一句话未曾多说,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加紧了速度离去。
原本就只是见过令牌粗略的样貌,烟尽雨自然不曾发现这块令牌的后面比那些个士兵出示的那块要多出三条金线。
初帝和秦贺相视一笑,初帝撩了撩额前发丝,西秦王交叉抱臂。
待到大厅最后真是只剩初帝和西秦王两人时,李休还褪下了帝王之威。
“说吧,你的打算。”秦贺率先开口,语气无奈中透露出疲惫。
初帝道“你肯定去不了。”
秦贺问“有合适的人选吗,此事危急,处理就处理干净。”
“可有推荐?”初帝揶揄道。
“阿力。”平淡的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秦贺很平静。
“他太狠了,我只打算要秦画的命。墨海向来看重人命。”初帝否决的很干净,难以反驳。
初帝不会容许第二个秦画再出现在人间。
“不狠就会死,西秦出来的都是饿狼。何况秦画既然能胜过长歌当欢左摇右摆联手,再差也到了真九境巅峰,说不定已经跨过了那一道线,跟我们在一条路上。”秦贺说道。
“嗯,这个说不准。阿力是个守海的好手,好材料需要用在刀刃上。”初帝一直觉得北海事最大,天下事,不管什么事,都大不过北海事。
“阴阳老祖那边的那个不男不女的怎么样?让他回去,应该就能很快的解决问题。”不男不女的人,在北海只有一个,浇兰克。
浇兰克随阴阳老祖来到北海,他自从来到北海,便和老祖一起守了那片地方六百年,中间基本未曾离开过。
“阴阳老祖离去不久,浇兰克已经不在北墙处了。”初帝言外之意就是浇兰克肯定去不了。
撇撇嘴,又排除掉了一个。
秦贺心中更加愉悦“其他的都没一个能够稳稳杀得了秦画的,我们难道还拿那个家伙毫无办法嘛?”
是啊,不能稳稳拿下秦画,派别的人回去难道靠运气?
同归于尽都不是初帝和秦贺现在能接受的。
初帝没有言语。
谁能去,谁会去。
这些个问题现在很让他头疼。
“没辙?那我们不守啦?我们都打道回府?”秦贺见初帝好似执意要处理这件事,揶揄道。
“你想溜?呵,好啊。你找个人替你的位置。下次若是来了兽攻的时候你有哪个下属能够及时补得上那个洞?”初帝这次倒是没有在阻拦,而是让他准备交接事宜。
“我,我……”吱吱呜呜半天,秦贺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人。
整个北海目前就剩下这么一群逗留之人,没一个闲着的。
就在这时。
秦贺看向北边,话锋一转。
秦贺说道“我们坐以待毙吗?”
“坐以待毙不至于。上次交战我们胜了,没有其他人我们反倒不束手束脚了,可能还能守住一次。”
两个月内,兽海已经来过了。
像是发生了奇迹,他们不到四十人的队伍,居然还守住了这四千里北墙。
“什么时候动身?”秦贺若有所思。
“我们还有不少的时间去规避下一波兽海,十境大妖要么不受伤,要么受伤了就不容易好。”在事情很糟糕的时候,初帝很擅长安慰自己。
秦贺不屑,道“我等不了,该死的东西……”
秦贺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体面的人,不想忍也不能忍。
仙人预言,兽乱将至,墨海将夜。
若不划破黑夜,如何迎来黎明?
初帝还有种预感,巍峨的北墙即将会在某一天轰然倒塌,胆小的人类终将面对黑暗,然后变得强大,最后战胜死亡,看到新的太阳。
初帝遥遥看向南方,目光渐寒,说道“我既还生,墨海,我就要管。”
秦贺看着初帝,仿佛看到千年前那个一剑平了乱世的小皇帝,目光有些柔和。
烟尽雨顺利进了机关城,见到了浑身上下都是铁疙瘩的封棹。
毫无阻碍的求到了剑。
最巧的是,封棹二十年前已经用啸日黑牛的骨头铸就了一把无人获得认可的剑,名叫天下第一。
拿到剑的那一刻,烟尽雨觉得世界某个封印被一瞬间打开。
烟尽雨看到了一幅很有意思的光景。
天上有一个巨手般的高台从云中伸了出来,好似在邀请他登上去。
离开的时候,初帝出言挽留烟尽雨。
但是,烟尽雨摇了摇头,执意要走。
“你真是无情。就不能等北墙破了再走吗?”初帝说道。
烟尽雨笑了下,没有说话,朝着南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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